“嗯,继续。”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开启了不会受欢迎的话匣模式,厄里斯强行令自己安静了下来,准备缓一缓几近失控的神情,但是草龙却从里面听出了一些有趣的事情,于是决定稍微多花一些时间在这上面——只要最是主要的往石碎片任务不受任何影响的话。
“明白了,神,”又是另外一个恭敬的颔首,她发觉自己开始越来越频繁,却也越来越心安理得地做这种以往连当着首领的面都不见得能够做上几次的礼仪了。
看上去,自己真的是变了不少啊。
“就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所有幸免于那场灾难的寒鸦,都会在第一个成熟期即将结束的时候无声无息地蜷缩在一起陷入休眠。”
“我们一开始只是以为,这是寒鸦的身体在经过了浩劫之后自动演化出的保护机制,然而当老一辈的寒鸦们先后倒在了曾经工作的岗位或者居住巢穴中开始慢慢腐烂后,恐慌便开始势不可挡地蔓延开来。”
“我们绝望地以为自己已经被这个世界所抛弃,从而失去了像以往一样进入第二甚至第三成熟期来磨练、增强个体的能力——可就算是这样,首领依然在以身作则,用不容置疑的信念带着我们继续重建家园;即使在完成她的第一成熟期生命的前一刻,依然没有停歇。”
厄里斯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停顿了数秒钟的光景,缓缓的仰起自己的尖喙,凝视着头顶的天花板,那静静燃烧着蓝色火焰的眼睛却是那么地犀利,仿佛穿透了顶上层层石墙与密布而久久不愿散去的乌云,与其背后那璀璨的群星交织在一起。
“啊,首领,她是最伟大的寒鸦,虽然无法让那近乎不可能的重建之梦变得更加明亮一些,却激发了我们寒鸦骨子里的根本。无数的同胞们全数开动起来,前仆后继,只不过除了继续建造那个将成为我们第二个中心的翠莱炄巢以外,还有不断寻找解除这个神秘诅咒的方法。”
“无数年的摸爬滚打,无数年的血泪历程,先祖终于向我们绽放了希望之光——特定条件下的新生儿,可以活过第一个成熟期!”
“杰克洛·白夜,对吧?”
草龙适时地插了一句嘴,诅咒的故事说到了这个份上,结合现在想要成为自己使徒的那名小寒鸦,已经不难推导出来了。
“是的,我的神:杰克洛·白夜正是能够活过第一个成熟期的幸运儿……同时也是唯一一个……”
“其他的,都在…巢里……”
她的声调已经断裂到根本无法持续,然而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没有必要持续了。
真可惜。
虚灵没有足够的信息去分析、破解那个所谓的诅咒,因此也只能接受了主子现在只能接受一个新的使徒——以及到头来还是顶多两个使徒的处境。
“好吧,那就这样,我答应你的要求——过来吧,杰克洛,有些事情刚好需要和你说说。”
“……”
小寒鸦在这场谈话中一时保持着稳固的趴拜姿势,宛如石雕像般一动也不动,此时听到对面的神在呼喊自己的时候忙不择路地想要飞到对方的面前,却由于翅膀上的肌肉长时间维持一个难受的姿势而摔了个狗啃泥。
“好了,放轻松,小家伙,要是摔坏了身体可一点都不值当。”虽然这只寒鸦还只处于一个朦胧的浅信徒状态,但是草龙可以探出对方灵魂的清澈与纯洁——如果**得当,即使不能成为狂信徒或者圣徒,达到次一等的水准也不会有太多困难:
“首先,你应该为你拥有一名伟大的母亲,厄里斯,而骄傲。”
小寒鸦在听到这句话后就愣住了,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默然展翅离去的厄里斯后,方才转过身来,用显然已经是训练多时的谦卑口气说道:
“回伟大的神祗,她,并不是我母亲。”
……
“啊呵呵…首领,首领,对不起,我…我无法最是圆满地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
已经飞出了石洞的厄里斯顶着仍然在咆哮于天地间的狂风暴雨,接着气流和一股蛮力来到了他们躲避的这处石洞外面的小山顶上。
以往首领还在的时候,前者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带领自己收养的年幼寒鸦厄里斯来到某处制高点上,忍受着恶劣的气候条件,俯视着爪下苍茫的大地。
她很不喜欢这样,本能地想要回到那温暖的巢穴中躲避极恶天气,却又不敢拂逆首领的想法,只好默默地跟着,无心欣赏周围的景象,一心只想尽快结束早点回去。
然而现在,厄里斯,牢牢地抓着一截树根耸立在山顶,任由羽毛被狂风胡乱蹂躏也屹立不倒,只希望自己能够坚持得再久一些。
只有这样,寒鸦才能感受到了已故首领的存在,才能让自己虽坚强却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有那么一丝丝的慰藉。
“我不明白啊,我不明白寒鸦们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平白无故接二连三地忍受如此多的灾劫?!”
她张开尖喙,对着暴雨发出了愤怒的审问,气势之大以至于周围的旋风都开始绕着走:
“时空裂痕、死亡诅咒、异界入侵者…一个灾难借着一个,不给我们喘息时间,不留给我们任何活路!”
寒鸦们何曾做错什么?他们只想重建家园,他们只想让自己的同胞们能够再享受一次时空裂痕之间的繁荣与和谐,平静地生活下去,别无所求。
但即使如此,也无法逃过那无可逆转的命运,成为那名重生者蝴蝶效应中附带的无数无辜牺牲品之一罢了。
不过没关系……
因为寒鸦的骨子,不会允许他们轻易地屈服于命运——至少,不能把底线交出去。
而现在,厄里斯已经完成了首领交付的使命——在自己断断续续冬眠了上千年,从大灾变一直活到现在后,虽然近乎失败,却也终于确保寒鸦这个优秀的种族,不会成为石碑上的一个名字,或者地下里埋着的一堆化石。
‘活下去’只是一个虚妄的用词罢了,寒鸦们从不屑于为了个体的延续而牺牲种族的利益,他们的灵魂,甚至在大灾劫过后诅咒出现时就已经死去,而真正能够驱使他们的,只有作为整个种族延续下去的使命罢了。
“我的杰克洛,好好保重啊…”
厄里斯从来不是那只小寒鸦的生母——恰恰相反,杰克洛的母亲是她最讨厌的寒鸦,另外一名先驱者泊钝的对象,但是在大业面前,一些私下恩怨都已经被抛之脑后,无所顾忌。
她已经将对方看成了自己、乃是整个种族的孩子……
想来,自己的第一成熟期这么多年累积下来,也应该快过完了吧?
不过没关系,厄里斯,死而无憾。
或许还能在永远闭上眼睛之前做出最后一点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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