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魑魅魍魉

作者:outlawdragon | 发布时间:2017-01-13 11:24 |字数:4864

    唧————

    她痛苦地蜷伏在地上,肢体无力地握住冰冷的栏杆。身体里翻江倒海的她,多么希望能吐出一些东西来缓解全身的疼痛,可已经数天滴水未进的她又怎能如愿?或者说,吐的话,又能吐出什么呢?

    “那个巨大的怪物…究竟给我吃的是什么……”

    尽管一阵阵痉挛折磨着她,但是这个问题却久久地萦绕在她小巧的脑海里,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不是她无法赶走那个问题,而是她知道,这是一切的导火索。这是自从她被捉住并关在这个铁笼子里后,能让她如此痛苦的唯一渠道。

    无奈,似乎是语言不通,每当那个高大的身影来到铁门前的时候,拼命咒骂、询问、甚至求饶的她得不到任何一点回应,除了前者每次都会迅速地打开铁门、在她面前放上一个盛满着油乎乎液体的小容器以外。

    而容器里的液体,难喝之程度,绝对远超她平时在窝里所享用的蜜露。而这,又怎能被娇生惯养的她所接受?

    她试图逃跑过,可铁笼子的栏杆宽度远小于她的身体,而有一次,巨大的身影在打开笼子门以后动作稍微慢了一些,发觉机会的她瞬间扇起翅膀冲向门外,却在刚刚冲出的一刹那,被一面网无情地截断了逃路。

    至于抵抗,她早就做过了,早在那个巨大的怪物入侵她的家园的时候就做过了。可是当她眼睁睁地看着巨大怪物的帮手——一些毫无形状的其他怪物,用身上的高温毁掉了巢穴、毁掉了她所有奋力抵抗的手下以后,她知道自己除了屈服以外,别无选择。

    她曾想绝食,她曾想就此一死了之而不是沦为那个巨大怪物的玩物或者什么牺牲品;可每当她回想起那天,那浑浊到令她窒息的空气、那灼烧着她美丽绒毛的怪物、那家园被烧毁后的残状时,无比的愤怒每次都驱使着她一点点地用断裂的口器奋力地吸入着容器中那作呕的液体,用里面不知道什么东西去维持着她身体最低限度的运转。

    她要活下去,她要向那个巨大的怪物至少讨回一点利息。

    而现在,她也不知道她究竟被关在这里究竟多久了,这里根本没有什么光线,无法辨别。

    不过其实这根本都不重要:那个巨大的怪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给来到铁门前了,也根本没有什么新的液体供她吸收了。

    但令她感到不解的是:那个怪物在最后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往笼里面扔了其它几十只虫子,几乎在狭小的笼子里挤成了一团。

    虽然以前没见过这些虫子,但她可以看出:基本上所有虫子都是像她一样带伤、也是像她一样被那个巨大的怪物折磨的对象。

    可现在让它们在狭小的笼子里做什么呢?

    很快她便知道了答案,一个黑暗却真实的答案。

    怪物的长时间不露面已经导致了包括她的每只虫子都饥肠辘辘,虎视眈眈地看着其他虫子,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后背,直到最后残忍内斗的突然爆发。

    没有哪只虫子想死,或者说,那么早就死,在能源摄入来源彻底断绝的情况下,它们将魔爪伸向了自己的同类。

    每当有一只虫子被杀死,剩下的都会一拥而上,去抢夺尽可能多的尸体残渣,哪怕没有一只虫子喜欢这所谓‘佳肴’。

    她不是最强壮的,但和另外一条蛇联盟的她绝对不是最弱的,因此每次都能抢到一些足够她扇动翅膀并活下去的‘食物’——虽然她本身由于尸体那越来越发指的难吃指数而往往啃食得最慢。

    直到最后,所有虫子都死了,那条蛇也死了,除了她以外:在最后一场2对2的惨烈对决结束后,身受重伤的她在晕过去之前,疯狂扑向同样奄奄一息的盟友,毫不留情夹断了对方的七寸。

    似乎是这阵子的厮杀让她明白:或许这些虫子中,只有一只可以活下去,那么自然先下手为强是极好的。

    不过每每回想起那场战斗,她依然是不明白自己原本脆弱且断裂的口器是如何夹断那条同样强悍的蛇的七寸。

    或许是自己身上由于这些天吃的奇怪液体和尸体而发生了什么变化吧。

    但她早已经啃光了笼子里最后一小片食物残渣,那个巨大的怪物依然没有出现,径直打碎了她最后一点点希望。

    相比这深沉的绝望,她这些天吃的是什么显得无足轻重。

    现在,她只能无力地瘫痪在冰冷的铁柱间,任凭自身内部的疼痛和异样感不断加剧。

    或许是因为自己太饿的缘故吧。

    她连发出嘶鸣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恶的大怪物…我……诅咒你啊…”

    砰————

    几乎是在她在脑海里发出最后一句诅咒的时候,闭上已久铁门,终于开了。

    久违的光线撒在她身上,可旋即被那个巨大的怪物所阻挡,与此同时,一些液体从天而降,径直滴到她那由于残酷的厮杀而开裂的口器上。

    嘶——

    虽然已经濒临死亡,可感受到一丝生机的她本能地吸收着那些液体——不管那些究竟是什么了,然后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等她再次回过神以后,有些茫然地发现自己正完好无损地躺在平地上,而那个巨大的怪物正将脸贴了过来,冲自己微笑。

    “你终于醒了,我的第一只蛊宠。”

    自己,能听懂那个巨大怪物说的话了?!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个巨大怪物紧接着一句‘飞起来’便让她不由自主地扇开已经变得似乎强壮了不少的翅膀,腾地一下悬浮在了半空中。

    “嗯,不错不错,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果然是一只上等品质的蛊宠,”满意地点点头,巨大的怪物露出一口在她看来无比狰狞的牙齿,笑道,“我是你的主人,以后你就跟着我啦。”

    “是,主人。”没有任何征兆,她紧接着吐出了全新的语言。

    …………

    “啊!!”

    突然惊醒的张文佳猛地弹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右手随便抓起一个容器摆出警戒状。不过在看清周围环境后,她旋即平静了下来,重新躺了下来,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唧—唧”(您…没事吧?)白蜂显然也被惊醒了,从天花板下吊了下来,圆滚滚的身体前端,黑色的小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张文佳,虫鸣里满是担忧。

    “我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罢了。”揉了揉有些发胀的眼睛,张文佳躺在柔软的蛊垫上,安抚地对着头顶上荡来荡去的白蜂笑了笑,但是脸上的失落却一目了然,“啊…凌晨3点啊……算了,我想我也睡不着了,还是干活吧。”

    她刚才没有撒谎,因为她刚刚确实在睡觉的时候做了一个噩梦;但她刚才也撒谎了,因为这是她的真实经历。

    是她还不是人的时候,那段地狱般的日子。

    “反正材料也取得差不多了,先把脸上这层讨厌的面具摘了。”

    自言自语起来的张文佳闭上了眼睛,双手轻轻地扣住了脖子,竟然顺着脖子揭下了一整层皮。

    啪嗒啪嗒啪嗒……

    宛如长塑料片随风飘动发出的声响,一整层脸皮竟然被张文佳整个揭了下来,却是她刚才在墓地里戴上了一层逼真的硅胶面具用以遮挡她的真面目。

    其实,这层硅胶面具上的模样和她本身的模样相差无几,唯一的大区别可能就是右脸侧并没有那触目惊心的五道疤痕罢了。

    不过这也是她戴上硅胶面具的原因,否则哪怕有恶水的帮助,她也不可能成功抓到鬼。

    不要说鬼了,就是阎王爷来了,看见了那五道疤也得绕着走。

    小心翼翼地揭下面具以后,张文佳一个潇洒地上抛,让前者在空中划过一条美丽的弧线以后,稳稳地落在房间对面的柜子上。

    灯,也在同一时间,亮了。

    要是有任何人光临张文佳的房间,十个有九个会尖叫连连,还有一个则会直接晕过去。

    原本是地砖的地面被一层厚厚的绿色油状物质覆盖,它们时不时冒出一个个小泡泡,仿佛淘气的小孩子在吹泡泡一般循环地吹起、破碎、再吹起。

    不过如果肯把眼睛凑得近一点的话,不难发现这些小泡泡的罪魁祸首是绿油底下数以万计甚至数十万计的小绒毛。它们不仅有节奏的左右摆动着,同时表面会不断产生小气泡和绿油,其中小气泡再变成大气泡,最后在吧嗒一声的破裂中往空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散播了下一代。

    殖绒并不是张文佳赋予它们的名字,却也是她最喜欢听到的名字,没有之一。虽然它们排放的液体具有强酸性和剧毒性,使得所到之处成为地球上绝大部分生物的禁忌之地,然而对蛊而言却像一个温暖的家一般。

    踩在上面,不仅下面的殖绒会自动进行皮肤按摩,那种被亲切叫做圣油的绿色油状液体还有极强的恢复与美容功效——基本上张文佳白皙的皮肤就是天天不穿衣服地躺在用殖绒做的蛊垫上睡觉来的,当然,这是后话。

    可惜,殖绒的缺点实在不忍直视:生长太慢了。不论身处何种环境下,殖绒的生长速度永远保持在一个缓慢得抓狂的速率上。

    当然,放在贫瘠之地上这是优点,可放在地球上这种资源丰富营养均衡的星球上,就是不折不扣的缺陷。虽然它们可以被制造出来,但是缺少相应方法的张文佳根本就无可奈何,只好把重点放在其他地方——比如放在对面用无数殖绒纵向堆积出来的桌子上的一枚卵。

    这枚卵是她在变成人之后这一年中的心血,也是她九天以后的希望。

    “啊,我亲爱的宝贝,希望这么高的殖绒桌子已经可以让你很舒服地在里面孵化了吧。”轻轻地抚摸着半淹在圣油中的卵,张文佳之前小姑娘的气质已经完全退去,完全成为了一个慈祥的妈妈。

    这枚卵其实并不是她生出来的——蛊向来只有女性,没有男性,更不要说爱情——而是她通过脑海里遗留记忆的步骤一点一点融合出来的。所以,虽然她们之前没有任何血缘,但换一个角度看,也可以诉说她们的母女关系。

    如果张文佳没有计算错误的话,再需要八天,也就是人类末世的前一天,这枚卵就可以孵化出一个随机的蛊,大大增强她们的实力。

    如果黄副市长能再多提供些材料的话,她没准可以再造出另外一个卵。不过黄副市长毕竟只是副市长,权利相对市长来说就小多了,加之卵的材料种类繁多而罕见,所以能融合出一个卵,已经让张文佳很满意了。

    不过,多余的材料依然可以融合一些张文佳已经掌握的没有思想的低等蛊,比如头顶明晃晃的灯蛊,以及她马上要完成的断情蛊。

    在收拾掉那个小鬼以后,意识到有人类——还是会法术的人类——时,张文佳就意识到此地不可久留,因此很快就溜之大吉了。

    回来躺在蛊垫上的她被打算好好睡一觉,不想噩梦来袭,只好作罢,继续起来干活。

    首先,她把那个在墓地里侵蚀了的鬼拿了出来。当然,现在从外表看已经完全没有鬼的形状了:当全身被绿色溶液团团围住之后,那个小鬼已经被吞噬得只剩下一个足球般大小的残躯。此时,月亮从云里钻出来,将明亮的光线透过旁边的窗户均匀地散落在残躯外面的绿液上,散发着一股独特的气息。

    鬼不会死,但是当它们碰到张文佳、没有及时逃走并被侵蚀后,将会魂飞魄散,只留下一些精华,并永世不得超生。

    然后,她要做的也很简单,把绿球往桌上一放,调节殖绒的密集度来制造一个小坑,随后浇上事先经过人类的眼泪、血液、骨头渣子、毛发等等调制好的混合液即可。

    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月光的照耀下,混合液渐渐消失,而绿球里面原本分散得七零八落的残骸渐渐聚拢在一起,形成二只滚如圆石的小虫子,在周围绿壁的包裹下宛如埋藏了千万年的化石,低声诉说着它们的故事。

    “多么美的艺术品啊,只可惜我的蛊术被压制太狠了,制作得并不完美。”

    仔细端详着那个绿球,张文佳宛如正手持着一颗珍贵的珠宝,目光显得是那么柔和、陶醉、甚至带有一丝丝惋惜,丝毫没有如此残忍对待鬼的愧疚之情。

    她不是鬼,有必要为鬼感到伤心么?

    就像人,不会对桌上白菜的悲惨遭遇痛心一样。

    反正都只是要使用的材料而已,谁在乎呢?

    随后,张文佳用手猛地一挤,整个绿球顿时爆裂,大量凝固的绿液下雨般散落各处,只剩下里面两只圆滚滚的黄色小虫子,乖巧地躺在她的手心中。

    此二虫,其一名爱,专门吸收生物爱恋存活;其二名恨,与爱势不两立;一旦某人服下爱,另一人服下恨,那么前者对后者的爱慕烟消云散,后者则对前者的仇恨无影无踪。

    而如果某人服下爱与恨,另一人服下那些凝固的绿液,那么前者对后者的一切感情消逝不见,后者将因此陷入巨大的折磨中,饱受煎熬。

    此蛊第一种用法广为人知,甚至网上一查就能查到大概;第二种,则只有张文佳才知道。

    在把爱与恨放到桌子旁边提前准备好的玻璃瓶中后,张文佳不忘捡起一些大块的凝固绿液,装在另外一个玻璃瓶中。

    说到底,虽然这次委托人方清只要求那爱与恨,但这些绿液毕竟也是她用蛊术辛苦炼制出的产物,能不浪费掉自然是最好的——尤其是在此时她仍弱小的阶段。

    而这爱与恨,就是断情蛊。

    当然喽,能说服方清采用第二种方法最好了,那样她还能多得到一些钱,为她下一步做准备。

    见此,张文佳终于腾出了一只手,擦拭着头上冒出的汗滴。

    “还好还好,还好人类制造的东西里面还有玻璃这种一种东西允许我低调地乘放这些东西,不然又要棘手不少喽。”

    “唧唧唧…”(所以您要好好防范人类可能会利用玻璃这一特性对付我们啊),一旁的白蜂看见张文佳任务完成了,干脆从半空中直接垂落到蛊垫上,叽叽喳喳唠叨起来。

    “……睡觉,白蜂,睡觉就好啦…”

    如果不是耳塞不耐酸性腐蚀,张文佳早就塞住她自己的耳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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