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无边无际的碧绿色，青翠欲滴的竹叶飞扬划过肌肤，带起缕缕血痕。颜缺握着竹剑，感知周围风的流动。

    天地刹那寂静下来，风的流动在感知中被无限放大，很快就找到了她藏身的地点。

    竹剑如流光直指身后不远处竹子后的红衣身影，被轻而易举地挑开又划出诡异的轨迹刺向少女喉间，修长莹白的手指夹住竹剑，恍惚间有了这小小竹剑锐不可当的感觉，墨云嬛条件反射一指射出，竹剑化成一缕飞灰。

    “师弟不过初学三月，剑气已成，果然天赋异禀。”墨云嬛丝毫不觉毁了师弟辛辛苦苦雕刻的竹剑有什么好尴尬的，此刻面无表情的脸挤出一个微僵的笑，勉强算祝贺。

    颜缺陡然一僵，转而姿态优雅地拂去身上落叶，一身青衣已经多了很多整齐狭长的口。每次墨云嬛看自己的眼神都像在看食物，让人心底发凉。

    “师姐谬赞了，比起你我还差的远。”

    “最多三年。”墨云嬛双手笼在袖中径自离开，颜缺连忙跟上去.

    在碧云海住了三年，颜缺勉强适应了这里看似轻柔实则狂暴的风、轻薄如纸却重若千钧的竹叶，终于不会脱离了师叔的保护就轻易重伤了。

    对于自己横死的竹剑也只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可惜，虽然花了些时间，也不算什么，倒是难得看见师姐一笑。她性子就是这样，全然不似女子。

    墨云嬛在竹林里也不敢放松警惕，无形剑气外放护着身后的师弟，她放慢步子在找回院的路。碧云海里没有方向，要是迷路了长辈们可不会来帮忙，她皮糙肉厚在这里待一晚上无所谓，只是师弟可能明天就变成死的了。

    颜缺最开始对这个师姐没什么感觉，直到两年前在碧云海迷路。那时他没有开始修炼，不过凡躯，靠师叔云霄的庇护在碧云海中自由活动，即使是晚上也没有性命之忧，最多吃些苦头。

    墨云嬛在碧云海里找到半夜才找到他，满身伤痕，狼狈不堪。面无表情的脸难得有眉头皱着，在找到他的时候神色放松下来，然后直挺挺倒在地上。

    那一刻的震撼与慌乱难以用语言形容，只是觉得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又有了亲人。

    墨云嬛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照顾师弟是应该的。碧云海与她同辈的只有颜缺，作为师姐应该爱护弱小。颜缺无父无母且年幼弱小，她应该关照些。嗯，而且等他成长起来，一定是个好对手。

    不多时两人已经回到了院子，竹篱笆隔开的小院在碧云海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宁静幽远。

    “既然剑气已成，明天开始和阿嬛一起砍竹子吧。”男子一袭青衣，色若春晓之花，颜如中秋之月，既似十五六岁的少年，又似二十五六的青年，看他仿佛隔水观月，看不真切，只是那双眼睛清澈如水，只一眼就深入心底，再难忘却。

    “是。”颜缺老老实实回答，不敢直视自家师父。师父长得太魔性了……作为弟子实在不敢多看。

    “你去休息吧，阿嬛去云霄那里，他有事找你。”叶竹清衣袖微动，颜缺身上的青衣已恢复完好，完全看不出曾被竹叶划破的痕迹。

    “是。多谢师父。”叶竹清是碧云海里比较正常的一个人了，可颜缺总觉得自家师父比墨云嬛那不正常的师父云霄还可怕。

    “哦，差点忘了，这个给你，剑骨完全成形就可以开始修炼剑诀了。”一枚两指长的古朴玉符从叶竹清宽大的袍袖疾射而出，在离地三尺前被颜缺堪堪接住。

    “太差。”叶竹清冷哼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颜缺握着剑诀慢悠悠地走进房间，走完冗长的过道，脱光衣服蹦进清冽的泉眼中。

    这副身躯不过十三岁，从三年前开始便每日在此泉水中修养。

    每到子时三刻，剧烈的疼痛由内至外蔓延全身，这种类似千刀万剐的凌迟之痛，是先天剑体自塑剑骨必不可少的过程。

    碧云海的众人虽然讶异他开始自塑剑骨的时间如此晚，却也没多做研究，只在灵泉上建了这座小院，供他修养。

    所谓先天剑体是荒界乃至诸天都难得一见的上好习剑体质。先天剑体成长过程太过苛刻，从出生开始塑造剑骨，大多数未成长起来就死在自身体质的折磨下。

    这个过程需要无数天材地宝，颜缺撞了大运落在碧云海，这里有温和至极的先天灵泉碧空，温养剑骨再好不过。

    如叶竹清所说，剑骨将成。这三年他学习荒界的各种语言文字修炼史，平日里练剑也没有落下，今日剑气已成，剑骨也即将彻底成型。

    泉水清冽至极，触摸却能感受到那温暖直入灵魂。一泓浅碧，拘一捧水在手中又是无色透明。置身其中，最开始是如回归母体的温暖，时间长一会儿就感觉不到泉水的存在，好像周围流动的不是水而是空气。

    颜缺百无聊赖，开始回忆白日里的剑招。这三月墨云嬛每天都会来给他喂招，有时候也会让他受些小伤，但无疑有了她的帮助自己进步得更快。这三月的成果只有两招，其一是疾刺，以速度见长，因剑光如流星名为“流光”，其二是诡刺，以随机应变为主，因出剑角度多变名为“千影”。

    墨云嬛很少用剑，她永远背在背后的锈剑颜缺从未见其出鞘过。反而她的无形剑气锋锐灵活，比起碧云海里无处不在的竹叶有过之而无不及。

    随着颜缺的沉思，他身体上被竹叶划出的血痕在泉水滋养下渐渐消失，又变成原来白白嫩嫩的样子。

    颜缺对现在的所有最不满的是关于重生的未知。他唯一清晰记得的就是最开始灵魂离开冰冷的躯体，被诡异的吸力卷到宇宙中，随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灵魂破碎，意识昏沉，在星空中沉浮。等他彻底清醒过来就到了碧云海，被叶竹清收作弟子。

    先不说他最开始是怎么变成一个十岁的男孩的，这个世界的存在就颠覆了他原先忘却的世界观。

    剑师御剑飞行，灵师吸纳灵气，元师控制元素，魂师接引星光，妖族化形修炼……种族争霸、宗门林立，好像在曾经只是梦中一副壮美雄阔的画卷，如今他自己也入了画。

    其次则是现在的身体，在碧空的温养下真真是冰肌玉骨，空灵隽秀，低头看那张脸，五官未长开，精致秀气远胜女子，可见未来倾城之色。美人如烟罗，没有强大的实力保护，褪色是迟早的事。

    熟悉的疼痛席卷而来，这次比往常更剧烈，颜缺经过三年已经完全麻木了，安静坐在水中等剑骨成形。

    仿佛有无上的伟力在体内雕琢，骨骼晶莹剔透如万载寒冰，直到最后那刻，无形的剑道至高法则篆刻在骨骼血肉乃至灵魂上，是新生的萌芽，剑骨刹那间有了灵魂。并非单纯的形体上的坚不可摧，而是其中纵横的剑意，好像会随时冲破身躯直上九霄。

    这个过程并不算短，即使以颜缺现在的体质也撑不住如此彻底的蜕变，剑骨塑造好后，他疲惫至极直接倒在了水底。

    叶竹清出现在泉边，一件青色长袍在颜缺身上成形，灵力汇成轻柔的气流将沉睡的少年送到榻上。

    他分出一丝魂力进入颜缺体内，那丝魂力和往常一样在临近少年眉心灵宫处时消失，和他失去了联系。又分出一丝魂力，这次他没有再去尝试探查颜缺的灵宫，而是直接冲向了少年刚塑造完的剑骨。

    “吼！”一只硕大的黑色异兽虚影出现，直入天际。那异兽长有鸟头、双翅和人的身体，双翅末端是一双锋锐的钩爪，虽只是虚影却能隐约感受到凛冽寒光，一双漆黑的眸子不见半点光芒，沉沉地注视着叶竹清。

    “封！”叶竹清眉头微锁，一个灵诀打出，碧云海万里竹叶飘摇不定，如海潮奔涌，全部锁向那异兽，那异兽俯视叶竹清，神态间有些轻视，眉心魔纹明灭，一道漆黑剑光直冲向叶竹清。

    那刻他竟有种无法避开的感觉，只得伸手握住了剑光。白皙的手掌上又是一个天地，时间停滞，倒流，剑光回溯化做牛毛针大小还是直直划过了叶竹清的手心。那异兽早已回到了颜缺身体中。

    晨光熹微，叶竹清双手背在身后，手掌上已经有了一道伤口。两道气息一黑一白在伤口上流转不息，奇异至极。黑色气流浑浊不堪，仿佛容纳了世间所有的污秽带着毁灭的意味，不断撕裂伤口。而白色气流与此截然相反，仿佛由最光明美好纯净的事物组成，游走过的地方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