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绝援

    看着历日，旧的一年马上就要过完了，明天就是除夕，后天就是新一年的正月初一，商玦不由得笑了起来，自己终于可以过一个无拘无束的快活春节了。

    商玦忙碌了两天，除夕这一天的晚上，盆的冻猪肉已经化开，商玦将这块五花肉切成小块，一旁的干豇豆也已经泡发，滤去水分后切成段，然后商玦在锅里加了一点黄酒，将肉块倒进去，慢慢地炒着，看着那肉块上的水汽收干，并且冒了油出来，商玦便捏了一小撮胡椒丢进去，厨房里的胡椒和黄酒都剩余不多了，糖也只剩了罐子底，要节省着用，不过今天是除夕，年夜饭总要好好吃的，于是商玦便又舀了一小勺糖放进去，再加上盐和昨天熬的猪骨汤，然后盖上盖子慢慢地炖了起来。

    过了大约半个多小时，肉块炖得差不多了，商玦便将干豇豆倒进去，还往里面放了几瓣蒜，又烧了十分钟左右，干豇豆也入了味，汤汁也快要烧干了，商玦才把锅子从火上撤下来，将里面的菜肉盛到碗里，然后把锅重新放在火上，舀了一勺猪油在里面融化开，把茄子块倒进去，又加了一些酱料，做了个猪油酱烧茄子。

    又忙碌了一会儿，餐桌上就摆上了四道菜：烧猪肉、烧茄子、清蒸鱼、还有一碟泡菜萝卜，这些菜一餐是肯定吃不完的，余下的可以冻在外面的天然冰箱里，留到明天再吃。

    商玦坐在桌前，面前是一碗米饭，这是最后一点米了，商玦把米箱里残留的底子搜罗得干干净净，一个米粒都没有落下，做成米饭也只有两顿的量，虽然储藏着有稻穗，但那是留着明年春耕扩大种植的，不能吃，所以后面的主食就只有面饼，而面粉存留的也不多了。

    但是商玦暂时不愿去想这些，今天是一个快乐的日子，自己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过年，现在就暂且抛开一切烦恼，余下的事情明天再考虑吧。

    于是商玦就抄起筷子吃起了红烧肉，这些年来她做菜的时候多，但是放开来吃菜的时候却很少，偶尔她回到空间中暂时解脱一下的时候也会想到这件事，只觉得莫名讽刺，如今自己的劳动成果终于能够自己享用了，商玦吐了一口气，只觉得这烧猪肉的味道更香了。

    她在桌子上吃，大黑在桌子下面啃骨头，还咬得咯嘣嘣响，牙口果然不错，自从捕获了这只大山猪，大黑也改善了伙食，餐餐都有肉吃，毛皮更加水亮油滑，摸起来如同缎子一样。

    商玦心中只觉得满满的丰足安宁，这正是她这些年来梦寐以求一直在追寻的感觉，如此闲适，如此满足，如此安全，这或许就是圆满。

    忽然，一段很久以前沉淀在脑海深处的调子划过商玦的大脑，她不由自主洋洋地哼唱了起来：“悲伤的眼泪是流星，快乐的眼泪是恒星，满天 都是谁的眼泪在飞……哼哼哼……飞过我迷蒙的眼睛……不要叫我相信，流星会带来好运，那颗悲伤的逃兵 怎么能够 实现我许过的愿。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流星的眼泪，变成了世界上每一颗不快乐的心，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流星的眼泪，谁的眼泪在飞，是不是流星的眼泪……”

    太不容易了，居然大部分都记得，说是记得可能也不太确切，其实这些歌词她基本上没过脑子，直接就唱了出来，仿佛本能一样，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能唱出这样的歌来，二十世纪的流行歌曲啊，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将它们忘记了，只剩下这个时代的“鹧鸪天”、“满庭芳”之类，但是今天，这段前世二十世纪的歌终于从闸门里放了出来，让她感觉自己所从来的那个世界并不是虚幻的，虽然那个时代也并不完美。

    如果是在现代，年夜饭之后的消遣商玦很可能会选择打开电脑看片子，主要是美剧，而且还会选那种激烈的动作片或者恐怖片，太刺激了，不过也可能看一下喜剧片，一直看到午夜，这难得的熬夜表明除夕这一天是与平时不同的，具有着特别的含义，而片子里的声光效果更加烘托了这种特殊日子的气氛。不过如果有特别吸引她的网络小说，她也会放弃看片子，窝在床上捧着电子书沉迷于网文之中。

    然而现在呢？刷过碗之后，商玦只能守着篝火翻看那些几百年前的书，虽然这在后世应该都是宋版书，很珍贵的文物，但是此时对于她来讲，她更渴望一部电脑，哪怕是手机都好，当然是要能够联网的，如果不能联网，电脑里就需要事先储备好文档和视频资料，最好再有几个海量的硬盘，就足够自己度过这寄居古代的几十年。想一想那么多日剧美剧英剧韩剧，商玦就觉得自己的眼前开始冒出金色的小星星，如果奇迹真能出现，自己该是多么的幸福啊，也算是苦尽甘来历尽磨难之后的一种补偿。

    商玦正在心潮澎湃地幻想着一部带着影视资源的电脑从天而降砸在自己头上，就好像不知名的力量将自己一下子从现代抛到古代一样，她终于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这个时代没有电啊%>_<%因此就算笔记本电脑原本是充满了电的，又能用多久？是不是还要再送一个发电机过来？

    商玦扶着额头，无奈啊，科技发展不是孤立的，看来自己今天晚上只能继续看这些几百年前这些枯燥晦涩的古书，或者，可以和大黑玩儿，这样来打发时间？

    “大黑大黑，快过来，让我撸撸毛，啊，多光滑的毛毛啊，就是稍微硬了点，不过你这个身量，毛皮的确不可能太柔软，所以将来我要不要再领一只猫进来呢？猫毛很柔软的啊，靠在大黑身上撸猫太幸福了，尤其是刚出生不久的小猫……唉唉大黑你别走啊，你生气了吗？怎么不理我？”

    第二天早上，商玦蒸了两个芋头做主食，配着烧肉吃了一顿早饭，也算是另类的芋头烧肉吧。她左思右想，终于还是拿袋子包了一大块熏肉出了空间。

    街面上行人十分疏落，如果是现代社会，这是很正常的，熬了一整夜之后，大家此时都在睡觉，各种商业场所也都不营业，但是在宋代，大年初一的早上还是十分热闹的，人们纷纷出来互相拜年，而且初一到初三，开封府放关扑三日，其实就是赌博赢利物。主要的商业街比如马行街、潘楼街，都搭上彩棚，陈列各种商品，虽然买不到IPAD，但是冠梳、珠翠、头面、衣着、花朵、领抹、靴鞋、玩好物品应有尽有，餐馆也是营业的。

    然而这一回商玦走在街上，却见街道上基本上没有人走路，别说拜年了，连个出来打水的人都少见。偶尔有一两个人匆匆走过，那阴郁的表情看着也不像是走亲访友，倒好像是要去吊丧，而且那衣服也灰扑扑的，看着似乎是没洗净一样，其实可能衣服本身是干净的，只是穿衣的人精气神萎靡不振，一派灰暗，因此就显得衣服也敝旧不堪。从前过年的时候，即使是比较穷的人，也要做一身新衣服，把整个人的精神都提起来，互相拜年劝酒的，只是如今外面敌军围城，大家全都顾不得了。

    商业街上也是如此，家家商铺关门闭户，所有的酒楼饭铺全都关张，绸缎铺折扇铺销金铺漆铺也都基本上不开门，即使开门也是门庭冷落，坐在铺子里的人想来是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因此便到铺面上班打发时间，或许还能兜到一两个客人，也能有所收入。

    不过商玦最最需要的铺子却是开张的，那就是调和铺，专卖调料的，一路走来饮食行业中只有这家店开着门，不用想也知道原因，毕竟没人能把盐酱花椒当饭的。

    商玦走进铺子，原本懒洋洋倚在柜台上的店主见有人来了，立刻振作了一些，虽然如今对于做生意赚钱已经没有太大希望，但能收入一笔也是好的，总能换点东西，于是店主的职业素养一下子回来了大半，热情地说：“小郎君恭喜恭喜，可要买点什么吗？除了菜油麻油和糖已是尽了，小号各种调和齐全，下到锅里保准香喷喷逗人胃口。”

    “老先生恭喜！盐酱醋我都要，另外还有八角花椒桂皮豆蔻，都帮我包一包吧。我拿这个来换。”

    不出所料，其它调味品都有，就是没有植物油和糖，这两样东西顶饿啊，难怪没了库存，想来不是卖光了就是店家自己藏起来留着自用。

    商玦把那个包裹放在桌子上，老板打开来一看，眼睛里登时放出光来，熏肉啊，老香了，自己这已经是多少天没闻过肉味了？这真是一笔好买卖，比赚了钱还高兴，毕竟现在就算是有钱，也未必买得到东西，开封府倒是严令不得囤积居奇，但是米面店菜肉铺一口咬死了“没货”也是白饶。

    老板欢天喜地将熏肉密密地收藏在最里面的柜子，然后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生活艰难的话，一边便给商玦包了好大一包盐巴，拿过大瓶子来装了满满一瓶醋，又装了一罐酱料，八角之类炖肉佐料的纸包也大得如同草药包一样，商玦目测了一下，大概够自己吃半年了。商家额外附送了豆豉，真是一个重人情的老板，从前太平年月他的生意一定是很好的。

    商玦道了谢，将调料都收在袋子里，又问了一句：“老先生可知道哪里有卖历日的？”

    老板乐颠颠地说：“前方走过了七八家店铺，就是一家卖书的，也兼卖历日。那里主人家与我相熟，今儿也开了业，小郎君到那里报我的店号就好。”

    商玦谢过了调和铺主人，出了这家店，往前走了一段，果然看到一家开着门的书铺，一个满面愁容文生打扮的男子坐在里面，正随意翻着一本书。

    商玦叫了声：“主人家，可有历日卖么？前边调和铺的主人叫我来的。”

    那男子抬头看了一眼商玦，慢吞吞站起来取了一本历日，用袖子拂了两下，递给商玦，果然是一本簇新的历日。

    男子叹了一口气，道：“我这里的历日印刷最是精细，往年卖得都好，腊月二十九便可全都卖完，今年却到了现在还剩下这么多。如今兵势危急，大家也就都没心看日子了。小郎君给我三十文就好。”

    商玦从腰间取下另一个包裹，放在桌子上，说：“我没有钱，用这个换可以么？”

    男子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两条萝卜一块肉干，原本愁苦的脸上顿时也露出一丝笑容，将东西收了起来，又另拿出一本书来递给商玦，叹息道：“多谢小郎君，这里有一部《滴天髓》，不值什么，送与你吧，闲来无事看看解闷儿也好。唉，我从前是不信这些的，毕竟自幼读的四书五经，也算是儒生，子不语怪力乱神，铺子里卖这种书也只为谋生之计，那些卜卦的多有向我买的。然而如今这危局，真是做梦也未想到啊，如今官家朝堂是病急乱投医，脑子全混乱了，不指望精锐将士，反而用了郭京那妖人，胡言乱道什么‘六甲神兵’，我大宋怎么就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了？这种手段乃是当年太祖皇帝忽悠南唐后主李煜的，不期今日见于东京。有时夜半无眠，就不由得想到或许冥冥中自有天定，我大宋难逃此劫。不过小郎君看可是看，只当玩耍，千万莫要全信里面的话，否则便入了左道了。”

    “多谢主人家，我省得的。不知外面兵势到底如何了？”

    男子摇头道：“糟糕，太糟糕了。本来金兵这一次卷土重来，各地兵将都要来勤王，哪知唐相公却说不用了，妨碍议和，因此大家就都散了，结果一直让金兵打到了汴梁城下，这一下那唐恪也傻了，消息也传不出去了，救兵也召不来，只有南道总管张叔夜张大人不听这个邪，带着两个儿子领着一万多军兵冲杀进来，然而仍旧是于事无补。这两日我不曾买朝报，也不知外面与朝中到底怎么样了。”

    商玦一听，卧槽还有这样的事儿呢，上一世自己可不知道啊，只当是金兵太过凶猛，赵宋军队战斗力太差，所以才酿成靖康之难的惨祸，现在一看，赵桓你四不四傻？人家都打过来了，你不让其她军区的集团军赶快过来保护国家政治商业中心，生怕影响议和，还让大家都别来，议和有你这么议的？赤手空拳的人和拿刀带枪的人怎么议和啊？更何况东京汴梁还这么富裕，肥羊遇上狼，自己还没武装，那就是等着被吃的，要让对方知道骨头难啃他才肯和你议和啊啊啊！虽然是唐恪出的主意，但是你是决策者啊，你都干什么了？

    况且这还不是金兵第一次打汴梁，赵宋这是二进宫啊，是可忍孰不可忍，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的人不可原谅啊，赵桓你这完全是自己作死，你这个无脑的样子不倒霉真是没天理了，然而可惜的是那么多无辜的人都要给你陪葬，尤其是女子，被掳掠的人之中女子居多啊，下场也格外地惨！

    （《宋史：唐恪列传》金骑再来，邀割三镇，恪集廷臣议，以为当与者十九，恪从之。使者既行，于是诸道勤王兵大集，辄谕止令勿前，皆反旆而去。洎金兵薄城下，始悔之。

    李煜信奉佛法，达到了痴迷的程度，以至颇废政事。据野史记载，当时北朝（宋）曾暗中选拔能言善辩之人前往南唐，蛊惑后主。李煜不知，以为有佛出世，称其为“小长老”，朝夕与之谈论六根、四谛、因果报应之事。“小长老”劝说李煜广建佛塔，又聚众千人讲佛论道，吃穿用度极为奢侈。宋军兵围金陵，李煜诏“小长老”商议据守之事，“小长老”遂“摇旗退敌”，宋兵竟果然退却，后主大喜，命兵士诵《救苦观音菩萨经》以解围。至南唐将亡，李煜又诏“小长老”退敌，“小长老”托病不出。等到皇甫继勋死后，李煜才明白被骗，就鸩杀了“小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