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略思半刻，道：“你说她连赢三爷和三夫人，我倒想和她赌一局，看她有何本事。”

    何姑姑忙阻止道：“夫人，听闻她极为好赌，而且逢赌必赢，前日又将卫将军府的三公子给赢了，您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陈氏笑道：“就是那个号称无所不知的卫勇？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人前露脸。不过我的本事怎会比那个绣花枕头还不如的？”

    “夫人！您跟她赌，赢了是理所应当，输了就成人笑柄，多不值。”何姑姑劝道。

    陈氏点头，道：“不错，是有点委屈我。罢了，我也不得那空，你去叫她进来吧，我倒要看看她是否长了三头六臂。”

    莫小妹进屋时，陈氏正靠坐玫瑰椅上品茶，她忙上前磕头，道：“小七，见过大夫人。”

    “起来吧。”陈氏端详许久，见她双手肃立一旁，头微微低垂，模样不上不下，却守礼懂节，不像传闻中能说会道之人，心中微感疑惑。

    “《女戒》可抄好了？”陈氏开口问道。

    莫小妹便将早准备好的十几张纸递上去，道：“请夫人过目。”

    “怎么这么多？”陈氏疑道，接过手里一看，差点没将刚喝的茶喷出去。她手里的字，不，应该说是鬼画符更贴切些，大小不一，胡乱摆在纸上，可不得十几张纸才能容下两千字？

    她狐疑的目光瞥向何姑姑，意思相当明显。何姑姑便问莫小妹：“你真是莫小妹？莫忠家的丫头？”

    “是，奴婢在家时叫莫小妹，在墨香居唤小七。”莫小妹答道。

    “你不识字？”

    “这两年在府里识得几个，不过还不会写。”

    “世子为什么罚你抄《女戒》？”

    “不知道，原先说是要赏的，奴婢推辞后便改成罚，想必奴婢惹恼世子爷了？”

    何姑姑心下好笑，敢情这丫头还不晓得世子的用心，她也不说破，又问：“世子为什么要赏你？”

    “好像是七姑娘拜托的，奴婢不是很明白。”

    陈氏明白几分，原来世子爷受七姑娘之托要赏这丫头，丫头呢推脱不要，世子便自作主张要替她寻门好亲，同时让自己教导她些为人处事的道理。

    她既懂世子的用心，自不必循规蹈矩，因道：“你既不懂写字，这罚就免了。从明起，每日巳正来我这习字，学满十个字才能走。”

    莫小妹愣在当地，不知如何作答，何姑姑见了便道：“你这傻丫头！夫人这是要栽培你呢，还不磕头拜谢！”

    “多谢大夫人。”莫小妹磕头，心中却疑惑难解，怎么罚着罚着又成栽培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莫名其妙。

    她抱着疑惑走出尘月阁，远远瞧见安婆子朝她走来，吓得掉头就跑，才跑开十来步，就听见安婆子叫道：“小妮子你跑什么，老婆子有好事找你呢！”

    莫小妹岂会信她的鬼话，昨儿还称她‘姑娘’呢，现在却叫‘小妮子’，显然不安好心，没准又设下鬼计招呼她。

    她沿着尘月阁往东侧跑，穿过听雪堂，踏进后花园，直到听不见安婆子追她的脚步声才停下，心下得意：那老婆子怎能跑得过她。

    她藏在湖心亭一处假山后，等候一刻，也不见安婆子的影子，便迈步而出，走向花园入口。走近时就看见安婆子守在入口，当真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慌忙之中，她躲进一旁的大树，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婆子的行踪，她就不信她能一直守着，连茅房都不上！

    万料不到，最先憋不住的是她自己，只得假装若无其事地走向花园入口。

    安婆子其实早看见她躲到树后，只不过不敢去追，担心一离开有利位置被她有机可乘。这下看见她主动走出来，愣了愣，嘲讽道：“怎么不躲多一会，老婆子可没休息够呢。”

    莫小妹笑道：“安妈妈说的哪里话，我刚才可没看见您，还以为被狗追了，这才跑进花园躲躲。”

    安婆子自知嘴皮子没她好使，干脆点明来意，“王妃命我来请你去一趟，说是要赏你。”

    “王妃为什么会赏我？”莫小妹奇道。

    “老婆子哪晓得，反正话我是传到了，你爱去不去。”

    莫小妹便知其中有诈，可她哪敢违令，笑道：“王妃既要赏我，我怎会不去的？”

    安婆子将莫小妹带到听雪堂，领进一间偏屋。莫小妹抬眼打量四周，屋中只她们两人，当中一张长方桌上摆满各色点心。

    只听安婆子笑道：“丫头，恭喜你啦，王妃说桌上的点心都赏给你了，你快拿走吧。”

    莫小妹将一块非常精致的点心拿在手里，笑道：“安妈妈莫要欺我不懂，这点心是皇宫才有的，怎么会赏给我的？”

    安婆子一脸错愕之色，她如何能想到一个不过十一岁的丫头竟也能分辨出点心的出处。她浑浊的脑袋转了几下，突然想出一个绝妙好计，顾不得和林三商量，脸色狰狞，一手将莫小妹擒住，另一手将桌上点心抓起，一个劲往自己嘴里塞，边吃边道：“这皇宫里的点心味道就是不错。”

    莫小妹看傻了眼，忙道：“安妈妈，您不要命啦，这你也敢吃！”

    安婆子不理莫小妹的话，囫囵吞枣，不到一刻就将桌上点心消灭干净，留下一地碎屑。然后大叫道：“好你个贼丫头，皇后赏给王妃的点心你也敢偷吃，我，我这就告诉林奶奶去。”言罢，摔门而出。

    莫小妹目瞪口呆，好，好霸道的害人伎俩！此刻她若逃走便是畏罪潜逃，若留下就被人赃并获！她心下明白，不消半刻或是林三或是王妃就会到来，形势已非常严峻。

    听得屋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她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左思右想，右想左思。终于银牙一咬，抄起身边木椅，掂量力道，猛地朝自己脑袋砸去，只听‘砰’的一声，无数星星闪花她的眼，摇晃数下便‘扑通’一声摔倒于地，人事不知了。

    王妃带人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莫小妹晕倒在地，桌上点心全没踪影。王妃当即吩咐一名婆子上前检查，确定丫头只是晕死过去，方问道：“安妈妈，你刚才说什么？”

    安婆子勉强回道：“奴婢见到这丫头偷吃点心。”

    “那她怎么会晕倒？”

    “奴，奴婢不知。”安婆子擦汗。

    这时，刘静一旁道：“王妃，自安妈妈带那丫头进院子，奴婢一直暗中留意，这屋子只安妈妈和这丫头进来过，不问可知，定是安妈妈将她打晕的。”

    林三心中凛然，探究的眼神望向刘静，在她眼里刘静一直安分守己，绝不会多管闲事，此时站出来为了什么？

    安婆子吓得面无人色，慌得跪下磕头，颤声道：“奴婢与她无冤无仇，怎会打她？”

    “这还用说，点心没准就是你吃的，又怕她告发，所以将她打晕！”

    安婆子险些瘫软在地，林三虽不明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仍出声道：“刘静，依你所言，安妈妈为何去王妃那告状？岂不是不打自招么？”

    刘静辩解道：“那是她自以为行事周密，没想一眼被我识破，不然如何解释此中情景？”

    “我倒有一种猜测更合乎情理，”林三顿了顿，接着道：“就是这丫头将点心偷吃后，见安妈妈前去告状，所以狠下心肠将自己给打晕，试图蒙混过关！”

    一番话便将刘静说得哑口无言，王妃心下嘀咕：林三毕竟比刘静聪明，只可惜人一聪明想得到的东西也跟着多起来。

    王妃出声道：“你们各执一词，还是先将这丫头弄醒，问问她有何说辞再作定夺。”就有婆子上前按住莫小妹人中，半盏茶功夫莫小妹便幽幽醒转，一屋子人晃得她发晕。

    她意识徐徐回笼，一个机灵，跪到王妃面前，哭道：“王妃请为奴婢做主，安妈妈自己偷吃点心却诬陷奴婢，呜呜……”

    “你话讲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小妹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王妃大惑不解：“你为何将自己打晕？”

    “奴婢怕王妃一气之下将奴婢直接发落了，因此将自己打晕以求辩解的机会。”

    王妃点头，道：“恩，那你有何辩解？”屋中只她们两人，究竟谁是谁非，她却没什么主意。林三心中焦急，她本意确实是打算人赃并获，那时她哪里还有辩解的机会，只是如今看来貌似是安婆子将点心给吃了，事情实不在她的掌控之下了。

    莫小妹道：“要证明谁真谁假，只须证明到底是谁吃了点心，是不是？”

    “不错，你有何法子？”

    “法子很简单，刚吃了点心的人，口里必有渣滓，只要用水漱口，将水吐在盘中一望便知。”

    事情至此，是非曲直其实已昭然若揭，如若是丫头偷吃，料她必不敢说出这法子来。王妃信了十足，朝安婆子问道：“你可敢一试？”

    安婆子面若死灰，她就知道这丫头不是那么好对付，偏偏相信林三的怂恿，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想及此，咬牙切齿道：“王妃，点心确实是奴婢吃的，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林三的指使，她才是主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