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现实与梦境

作者:diesen | 发布时间:2018-07-19 02:08 |字数:1607

    在布庚鑫之后只排了一位病人。这是一位“老客户”,曾患有重度抑郁症,如今看来与常人无异。大约四年前,我从另一位医师那接手了他,虽然当时病人的量表数值显示他已经恢复了。但此人为了保险起见,坚持要继续治疗。于是,不再需要药物的他每个月都会来我这儿做一次“咨询”,所谓“咨询”也不过是例行公事的询问近况、建议和鼓励。

    他愿意掏这一小时三百的费用,我自然也不会跟钱过不去。

    百赛喜心理咨询中心的稳定“客源”多半是这种的人,真正有病得治的都会我们被推荐到持有红处方资格的正规大医院,比如刚才那位有毒的布先生…唔,说来也怪,为什么布庚鑫这人会被张医生推到这里来呢?

    我被这个问题搅得心烦意乱,一路上恍恍惚惚思来想去险些坐过站,直到踏入家门,仍没能得个所以然来。

    我的家——没错,就是在前文楔子里提到的那个狭小的、冷冰冰的、缺少人味的三十平米的单身公寓。对那些认为“房子只是住处,温馨有爱才是家”的仪式感重度依赖者而言,称其为“家”有些过于勉强了。像我这种“没有生活情调的、不注重生活品质的、为生计奔波穿梭于钢筋混凝土丛林间的冷漠麻木的现代人”,我只关心我没还完的贷款…唔,说来也怪,按照之前的估算,我去年就该还完了它。

    甩掉鞋子和外套,我穿着袜子走到厨房,打开冰箱的柜门,像一位挑剔的主妇一般用审视的眼神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柜内的存货——尽管我非常清楚里面除了软饮料和鸡蛋以外什么也没有。这是因为…因为…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是“生活要有点仪式感”。尽管就在刚才我还嘲讽他人对于仪式感的追求,但作为一只合格的双标狗,当我也做出相似的举动时,我那聪慧的大脑毫不犹豫地屏蔽掉了“看看你这傻样,还有脸笑别人”这样的负面信息。

    胸中激荡着莫名仪式感的我郑重地伸出双手,从摆得七零八落的肥宅快乐水里挑出最顺眼的两罐,‘刺啦刺啦’地扯掉拉环,紧握着凝结着水珠的它们走到窗前。

    茴香城作为典型的“藤椒国特色城镇化”的产物,被大片盘踞着廉价公墓、低端制造业工厂、和垃圾焚烧发电站的“欠开发地区”所包围。狭小的城市簇拥在广阔的城乡结合部中间,好似无边大海上的一座孤岛。它孑然一身耸立在一片衰败的荒芜之中,显得那样可怜、弱小又无助。然而这有限的占地面积并没有妨碍到茴香城的建设,至少,目前如此。至于未来如何,那就不是我一个小小咨询师应该忧心的事了。

    尽管交通压力繁重,但茴香城却没有立交桥。不,应该说这座城本身就是一架生长的立交桥。放弃了城市外延的横向扩张,茴香城如一颗枝蔓交错的乔木,伸长了躯干向着天空攀爬。各种功能的建筑被拓扑形态的路网交织着串联在一起,被扭曲成了一束不符合常理的、尖锐的锥状物。

    从公寓室内的窗户朝外望去,几乎令我产生一种伸手即可摘下漫天星辰的错觉。

    但可惜这也只是个错觉——与藤椒国其他的城市一样,茴香城的夜晚灯火通明,光污染极为严重。夜空中的星辰什么的,也只能考脑补来过过瘾了。目之所及,灯火通明的地面流光溢彩灿若星河,被染成紫红色的天空却见不着半颗星子。

    我遥遥朝对面那栋闪瞎狗眼的写字楼举起易拉罐:“一罐敬癫痫,一罐敬双向!”

    “屯屯屯…哈~”

    真不愧是给万千肥宅带来无尽快乐的饮料,两罐下去仿佛全身的毛孔都舒爽得唱起了喵喵进行曲。

    “啵…啵啵莎…嗝”我咂摸着可乐的余味,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起来:“同志,我的伏特加好像有点不对…”

    或许是朝着对面的“我有钱我就不关灯写字楼”看了太久,我的双眼有些隐隐的刺痛,几滴生理泪水适时地涌出,默默滋润着干燥的眼球表面。我的视线因此而变得有些模糊,窗外的璀璨在眼中融化成一片模糊的光斑,温柔地附着在视网膜上。视线的受阻令人产生一种眩晕的错觉…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不,那不是错觉。

    我是真的感到了一阵无法抗拒的眩晕。

    “可乐…可乐有毒,有人给我的可乐下毒!”我来不及喊出这句话,便一阵天旋地转,“彭咚”一声超前栽了下去,手中的可乐罐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啊,糟糕,快乐水流到地毯上了!”这就是我那天晚上最后的记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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